毕淑敏:三重角色下的“中国式救赎”

发布时间:2021-09-15 点击:

  毕淑敏她的作品多与自己的职业角色有关,笔下文字渗透着睿智和温情。

  “今天,她穿了一件灰蓝色毛衣,下着灰蓝色长裤。每当她启用灰蓝衣物时,谈话过程就格外顺利。如同犀利短剑,适宜贴身肉搏。”在毕淑敏的笔下,虚构的女心理师贺顿在灰蓝色盔甲中出场。

  现实生活中,曾经的女心理师毕淑敏身穿明亮的蓝色,家中摆了一圈红沙发,陈设极简。房间有些冷,毕淑敏递上披肩,又端来一杯水,解释道:“我给你倒的是温水,我怕热的太热,凉的又太凉。”那一份周详旋即粉碎了陌生的防备。

毕淑敏:三重角色下的“中国式救赎”

  跋涉到金字塔尖

  2007年4月份,毕淑敏的小说《女心理师》正式出版,在她本人建议下,北京和上海的图书首发仪式选择在监狱和公墓举行,面对的分别是刑期15年以上的犯人和殡葬人员,目的就是要促进人们对心灵健康的关注。

  “不要奢谈命运,你的命只是个标题。不要和命运对着干,命运是残酷和强大的。但你可以顺着命运大致的方向漂流。你要锻炼你的手,这样,在有可能划水的时候才会有一点力量。”在《女心理师》中,乡下女孩柴绛香得到上述指点,努力不辍,不放过任何机遇,通过参加培训获取了心理师资格,改名叫贺顿,彻底倾覆了前生。

  “贺顿”的原创者毕淑敏面临的则是另外一种奇异的全无章法的命运。1969年,16岁的毕淑敏入伍,奔赴西藏阿里,隐没在青藏高原最险恶的山峦中。另一位同样军人家庭出身、半路成名的女作家王海翎则在同年赴海岛当兵。她们有着同龄人没有的幸运,也有着一代人的集体不幸。阿里的生存状况无疑更加恶劣,毕淑敏想到过自杀,她曾经热切地渴望死亡,因为活着太苦。

  二十多年后,已经转业成为北京铜厂卫生所内科主治医师的毕淑敏写下处女作《昆仑殇》,成就了人到中年时的名声鹊起。《昆仑殇》的肝胆、锋芒与眼界至今仍然是一个文坛异数,而她却为自己除文字天分外的缺憾而沮丧:“那场可怕的‘革命’中断了我们这一代人的学业。对于数理化,对于文史哲,我似乎总停留在一个初中生的水平。无论怎样自学,无论怎样读书,就像一株误了生长期的植物,再也抽不出绿色的枝条。”

  1983年,北京出现了第一批“倒爷”,更多的人还是尽可能留在稳当的体制内随波逐流,而有着工厂医生铁饭碗的毕淑敏,却为自己的写作梦踏上了艰难的求学路。电大中文专业招生,毕淑敏报了名,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学完了半脱产学员三年制的课程,并且以优异成绩毕业;后来,北京师范大学和鲁迅文学院合办的研究生班录取了她,她又因此而成为文学硕士。“有几个作家老老实实地这样学过文学?”作家王蒙感叹。而此时的毕淑敏不过是兼职作家,上完课后还要赶回卫生所务自己的正业。

  1998年,毕淑敏报名参加了北京师范大学与香港中文大学教授林孟平合办的心理辅导硕士班,后来又续读博士研修班。这一年,她已经46岁了。毕淑敏认认真真地付出了四年光阴,一次也没有迟到过,最终于心理学博士方向研修班结业,并在2002年8月与同道一起开设了心理诊所,名为“毕淑敏心理咨询中心”,正式成为一个女心理师。曾经的高原女兵在做医生、作家之后,又面临着一次脱胎换骨的转变。

  毕淑敏后来在文章《你在金字塔的第几层》中引用了美国心理学家马斯洛的名言来解释“坚持”的意义――如果你有意避重就轻,去做那些比你尽力所能做到要更小的事,那么我警告你,在今后的日子里,你将很不幸,因为你总会逃避那些和你能力相联系的各种机会和可能性。毕淑敏说,每次读到这段话,她总是心怀颤栗地感动。

  你究竟要什么

  “我挺佩服来访者的,他们其实对自己的问题已经觉察,来寻求专业人士的帮助,并决定有所改变。”毕淑敏介绍,正如同当年率先看西医的中国人,看心理医生的人大都是比较有知识的阶层,“中国在从温饱到小康转化的过程中,人们迅速意识到了心理健康的重要性。变化太快的时候精神是会感冒的。”

  前高原女兵毕淑敏面对的是一个方方面面都有问题的现代心理“溃疡”。“所有人都焦躁,都烦闷,都忿忿然,都觉得不知道谁亏待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所以得到什么都不满足。”毕淑敏认为这是所有心理疾病的根源。她几乎跟所有来访者谈论,你究竟要什么?而每次问到这个问题,大家都愣住了。毕淑敏对这类问题的解决之道就是提示那些在困境中挣扎的人们抬头眺望远方最终的目标。“我和他们讨论人生啊、哲学啊这些和具体问题有些距离的问题,因为我觉得搞不清具体问题怎么做的人几乎没有,他只是被各种各样的观念绊住了。”

  与其他心理咨询师相比,毕淑敏的幸运在于,来访者有足够的公开信息对她进行研究,一开始就能够进入彼此信任的阶段,而毕淑敏的压力也恰恰源于来访者的偶像情结。作为心理师很容易被人崇拜,而她的来访者往往还加上了对文学的崇拜,对作家的崇拜。也许有的心理师可能会很享受这个过程,但毕淑敏知道按照严格的专业要求,对此应该很警惕。来访者也许会说――我真的是特别特别喜欢你。我可不可以以后还给你打电话?“要知道,心理医生要恪守原则,作为咨询师是不能和来访者在私下有交流的,除非是来访者遭遇特别大的危险,紧急呼救。”有的来访者希望给毕淑敏照一张像,困惑的时候可以看看。毕淑敏耐心解释:“这是不正确的,因为我们没有办法看到一个人的照片就有力量。”她巧妙地将来访者的崇拜化成了药引,“你为什么这么容易崇拜一个人,无条件景仰,丧失自我?这也很容易探讨到他成长的经历里去。”

  毕淑敏心理咨询中心的业务迅速扩展。她在心理诊所开业伊始与合作伙伴们约定,每周抽出两天担任咨询工作,结果不久就不得不每周七天都去做咨询,一天往往要应对七个来访者,不得不连喝七八杯咖啡维持精力。“现在我一口咖啡都不喝。只要一看见咖啡,就想起那时高速运转的状况,简直都成了条件反射。”而即使是在这样高强度的劳动下,来访者也还是应接不暇,她“就像海边的救生员,突然看见这片海域到处都有人在伸手,不知道去帮谁。”毕淑敏后来意识到,“这样下去,且不说我自己会不会崩溃,主要是我不能写作,一个字也不能写,每天就被这些事情包围着。”即使是在若干时日后,毕淑敏回忆自己的心理师经历,仍然有着未褪尽的焦虑。

  2004年底,毕淑敏选择了退出。她依然有意外的收获,在心理探讨的氛围中,在超级忙碌的心理师工作之余,她写出大量心理散文。毕淑敏开始饶有趣味地享受着三重身份的组合:“我想我其实是一个对人有兴趣的人。做医生是从正面看,做作家是从侧面看,再翻到后面看,原来还有一个心理学。我觉得自己已经从生理、心理上把人整个解剖了一遍,不但是外部而且内在的结构都了然于胸了。”

  目前不可能做得更好

  在小说《女心理师》中,主人公经历了从养老院护工到心理师的戏剧性转变。虽然小说是虚构的,但这个主要情节基本上描述了心理咨询业发展最早期的状况。毕淑敏介绍说,在美国,必须是心理学专业的博士才可以做心理医生,但是具体到中国的情况就不能完全照搬。

  曾有一次,毕淑敏到某单位办事,结果人家传达室的看门人告诉她说自己刚刚拿到了心理证书。所以,“门槛真的不很高。但我还是觉得有人做比没人做要好,”因为,心理咨询的需求现实存在,而且越来越旺。

  虽然是基于反映现实,但毕淑敏否认自己的小说是中国心理医生大全或者必读,更没有将来访者的病历顺手牵羊。所有故事和人物都是虚构的,“就像在战争片里我们能够看到战争,但真正的战争不是这样,所以战争片只能让人对战争有一个初步了解,但不能去对号入座,特别是在一些细节上。”而毕淑敏自己在现实操作中也非常注意细节――她从来没有穿过一身黑,因为如果是抑郁症来访者,就会因而更压抑。还有,她那里从来不放假花,“如果我放花,一定是生机勃勃的绿色植物,有颓败之感的时候就马上换掉,因为那对来访者来说可能传达的就是枯萎的信息。”只要一涉及到诊疗,毕淑敏话里话外都流露着关切之心,让你无法准确定义她的身份。一如作家王蒙的评价:“她有一种把对人的关怀、热情和悲悯化为冷静处方的集道德、文学、科学于一体的思维方式、写作方式与行为方式。”

  毕淑敏的传奇,至此可以告一段落,她在为《女心理师》作的自序中这样表达自己:“我不知道它好不好,只知道我目前不可能做得更好了。因为,我已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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