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人对今天城市大街小巷随地便溺这一缺乏公德的现象颇多愤慨切责之语，斥之为道德滑坡。那么古人胜过今人否？未必。仅在名著《红楼梦》前八十回中，这一陋习就至少上演过三次。

　　第二十七回，丫鬟红玉找凤姐不着，“因见司棋从山洞里出来，站着系裙子，（红玉）便赶上来问道：‘姐姐，不知道二奶奶往那里去了？’司棋道：‘没理论。’”

　　司棋大白天没事干，钻到山洞里玩儿什么？而且出来以后还“站着系裙子”。很明显，拿山洞当了厕所。

　　第五十四回，“宝玉便走过山石之后去站着撩衣，麝月秋纹皆站住背过脸去，口内笑说：‘蹲下再解小衣，仔细风吹了肚子。’后面两个小丫头子知是小解，忙先出去茶房预备去了。”

　　宝玉要小解，不去厕所，却跑到山石后面方便，还有人跟在一旁提示要领。主子们尚如此，无怪乎下人们仿效。不过公子毕竟是公子，随地便溺配有丫鬟站岗警戒，既不必担心被人撞见尴尬，更不必像司棋那样钻到山洞里去。

　　第七十一回，“且说鸳鸯一径回来……又不曾有个作伴的，也不曾提灯笼，独自一个，脚步又轻，所以该班的人皆不理会。偏生又要小解，因下了甬路，寻微草处，行至一湖山石后大桂树阴下来。刚转过石后，只听一阵衣衫响，吓了一惊不小。定睛一看，只见是两个人在那里，见他来了，便想往石后树丛藏躲。鸳鸯眼尖，趁月色见准一个穿红裙子梳头高大丰壮身材的，是迎春房里的司棋，鸳鸯只当他和别的女孩子也在此方便……”

　　鸳鸯虽然没人给放哨，但因为当时是夜间，所以只须“下了甬路，寻微草处，行至一湖山石后大桂树阴下”即可，比找山洞省力得多。但她没防备附近有人，被衣衫响动着实吓了一跳，算是为不文明行为付出了代价。

　　司棋便溺完，能边系裙子边若无其事地答红玉的话，丝毫没觉得不好意思，红玉也不认为有什么不正常；宝玉的丫鬟们笑着伺候宝玉露天如厕；鸳鸯小解时看到附近有人，首先便想到可能是“别的女孩子也在此方便。”。足见随地便溺的现象在大观园已是司空平常、见怪不怪了。

　　三个人选择便溺的地点都和山有关。司棋是在山洞里（山当然是假山），宝玉是在山石后面，鸳鸯也是在山石后面，这是在自知行为已极大不雅的前提下，希望能将最后的隐秘稍稍保留住。今天习惯随地便溺者，多爱找墙根街角行事，道理相同。

　　是大观园或贾府没有厕所或是极少？当然不是。第七十三回，贾府的老妈子们夜里聚赌，被贾母获悉严惩。参与的二十多人，“为首者每人四十大板，撵出，总不许再入，从者每人二十大板，革去三月月钱，拨入圊厕行内。”圊厕行就是打扫厕所。可见贾府的厕所不但不缺，反而很多，否则不会一下子罚二十多人过去打扫。可见杜绝不文明习惯，仅靠加强基础设施建设还不够，更需要加大宣传和打击力度。

　　有些人对自己和近者的劣习浑然不觉，偏偏对他人的类似行为深恶痛绝。刘姥姥二进荣国府，有幸游览大观园。半路上因中午“喝了些酒，，他脾气不与黄酒相宜，且吃了许多油腻饮食”，闹起肚子来。“刘姥姥觉得腹内一阵乱响，忙的拉着一个小丫头，要了两张纸就解衣。众人又是笑，又忙喝他“这里使不得！”忙命一个婆子带了东北上去了。”刘姥姥的举动自然粗俗，但在大观园不见得是空前绝后，可众人一见倒像是闻所未闻般，忙忙地喝止，定要领了刘姥姥厕所去。大众素养的提高，本来需要全民共同努力，但世俗的偏见，小姐们流的是香汗，焦大们流的是臭汗，使我们总习惯于时时刻刻把目光盯在一部分人身上罢了。

《红楼梦》反映的随地便溺之陋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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