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响着叫卖声，熙熙攘攘的人群却是行色匆匆，小豆子小心翼翼的躲着人群，生怕碰坏了怀里的纸袋，他穿了一件湖蓝的棉袄，阳光撒到他的身上，那颜色像极了戏子头上的点翠，眼看快到铺里了，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迈进去。

　　小豆子是街头点翠铺子里的学徒，父亲说要想一辈子有饭吃，就得会一门手艺，于是权衡再三，把他送到了点翠师父这里，好说歹说收他做学徒，指望着靠做首饰头面，将来有个体面的过活。

　　''师父，我回来了，您要的包子我买回来了''

　　陆师傅没有理会他，专心致志地顾着手里的活，只见他戴着一副上了年纪的眼睛，弓着背，低头仔细的盯着手里的首饰，用一把老旧的镊子，夹起最后一根翠羽，小心翼翼的粘在金色的花托上，手中没有丝毫抖动，翠羽毫厘不差的定型，陆师傅这才松缓下精神，放下手里的活，松了一口气。

　　''今后我做活的时候，你万不可打扰，这次就不与你计较了''。

　　小豆子心头出了一阵冷汗，不敢再言其他，只是谨慎的将手里的早点递给师父，又小心的给陆师傅倒茶，陆师傅看着他忙前忙后，心中也着实心疼，这还是个只有八岁的孩子啊，于是把小豆子喊道跟前，递给他一个包子。

　　小豆子满心欢喜的接过来，一边吃一边问着：

　　''师父，您做的头面真是好看！''

　　''这都是老祖宗留下的手艺，而且你看，这翠羽的颜色百里挑一，罕见着呐。''

　　''师父,您把这点翠手艺也教教我，行吗？''

　　''教你行，不过你得答应我，把咱老祖宗的手艺传下去，以后不管什么原因，都得坚持干，你要是能做到，我就教你。''

　　''行！''

　　陆师傅没再多说话，他不知道以后小豆子能不能继承他的衣钵，但也好歹是个苗子。陆师傅这样想着，小豆子又发问了：

　　''师父，这点翠为啥要用翠鸟毛呢？''

　　陆师傅笑答：''因为这翠羽好看啊，''说着把点好的首饰放到阳光下，折射出丰富的湖蓝，看得小豆子直叹精美。

　　''而且，这翠羽点的首饰永远都不会褪色，即便过去千年，也是艳丽如新，''陆师傅顿了顿，''而且这翠羽难得，越是难得才越是传世的宝贝啊。''

　　小豆子似懂非懂的点着头，看着陆师傅沉浸在这精物之中，心中充满好奇与憧憬。

　　''下午带你去见师父的一位老朋友。''

　　小豆子回过神来，连连点头，心里想着，师父的朋友，应该也是厉害的手艺师傅吧！

　　吃了午饭，小豆子勤快的收拾好碗筷，拿到伙房洗，师傅就点上烟袋一边抽一点等，待到一袋烟抽完，小豆子的碗也洗好了，两人便要出门。

　　小豆子不敢问去哪，就是老实的跟着，绕了几条街巷，来到一个大院之中，未进门就听到一阵嘈杂而奇怪的鸟鸣，小豆子一进门就被眼前的场景惊到了。

　　偌大的庭院堆着一只只鸟笼，里面有各式的鸟儿种类繁多，可大都小豆子都不认识，唯一认识的是雉鸡，小豆子认识雉鸡身上那条修长又艳丽的尾巴。

　　陆师傅带着小豆子来到一只鸟笼前面，只见里面的鸟儿长着一副又粗又尖的利嘴，眼睛圆而明亮，满是惊恐，腹部盖着灰褐色的羽毛覆在红色的脚上，最妙的，是背上和尾部的艳丽明亮的湖蓝，说是湖蓝仿佛并不准确，那是蕉月、湖色、藏青混合的颜色，莫非这就是——

　　''你记住了，这就是翠鸟''，陆师傅说着，便于贩鸟的这位老朋友攀谈起来，大抵是这批翠鸟的毛色云云，小豆子听不懂，也就只管看鸟，过着一盏茶的功夫，陆师傅就在院中挑选起来。

　　''选鸟得选精神的，不能选病怏怏的，色泽不好，死的翠鸟更是用不得，你看这只鸟，背部尾部是纯粹的宝蓝，这就是极好的。''

　　小豆子心中五味杂陈，原来做点翠首饰要活生生的在翠鸟身上把能用的28根毛剪下来，小豆子鼓起勇气问陆师傅：

　　"为什么不用死掉的鸟呢？"

　　此问一出，陆师傅有些生气：''我不是说了，死鸟的毛色没有光泽，这样做出的首饰不值钱！''

　　小豆子不再多问，只是默默地看着陆师傅选鸟，选了大约二十几只，付了钱，带着小豆子就回去了。

　　小豆子永远也忘不了那个下午，几十只翠鸟背活生生拔下最艳丽的羽毛，而但这种胆小的鸟儿也就很快的死去了。

　　晚上，陆师傅抽着烟，对着小豆子悠悠的说：''把这些鸟提到后院埋了。''

　　小豆子提着一笼死去的鸟儿，午间还充满生气的鸟儿现在却一动不动，小豆子眼中掉下两颗泪珠，他用铲子慢慢在院中的桃树下挖了一个坑，仪式般的将一只只鸟儿并排放好，然后用手捧起一把把土，盖在死去的鸟儿身上。

　　不知何时，陆师傅出现在小豆子背后，依旧是漫不经心的语气对小豆子说：''你得知道，为了艺术，这几只鸟不算什么''。

　　小豆子转过身来，望着悠悠的抽着烟的师父闷声跪地：

　　''师父，对不起，我不学了''

　　而后起身，擦泪，毅然地离开。

短篇小说褪色的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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