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贺《示弟》诗词赏析

发布时间:2021-07-18 点击:

  李贺《示弟》赏析

  别弟三年后,还家一日余。

  醁醽今夕酒,缃帙去时书。

  病骨犹能在,人间底事无?

  何须问牛马,抛掷任枭卢!

  这首诗作于元和八年(813)。清人方扶南说:“此当是以父名晋肃不得举进士而归。”前四句写归家后的心情。首二句点明时间。“别弟三年后,还家一日余”。失意归来,不免悲伤怨愤;和久别的亲人团聚,又感到欣喜宽慰。三、四句“醁醽今夕酒,缃帙去时书”表现的正是诗人这种悲喜交织的复杂心情。弟弟不因“我”落泊归来而态度冷淡,仍以美酒款待。手足情深,互诉衷肠,自有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乐趣。可是一看到行囊里装的仍是离家时带的那些书籍,又不禁悲从中来。这里虽只字未提名场失意,而仕途蹭蹬的景况,已通过对具体事物的点染,委婉地显示出来了。诗人善于捕捉形象,执简驭繁,手法是十分高妙的。

  后四句抒发感慨。“病骨犹能在”写自己:“人间底事无”写世事。意思是说尽管我身体不好,病骨支离,现在能活着回来,就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至于人世间,什么卑鄙龌龊的勾当没有呢?!诗人一方面顾影自怜,抒发了沉沦不遇的感慨,另一方面又指摘时弊,表达了愤世嫉俗的情怀。这两种感情交织在一起,显得异常沉痛。

  末二句是回答弟弟关于考试得失的问话。“牛马”和“枭卢”是古代赌具“五木”(一名“五子”)上的名色,赌博时,按名色决定胜负。“何须问牛马,抛掷任枭卢”,意思是说,我应试作文,如同“五木”在手,一掷了事,至于是“枭”是“卢”,是成是败,听之任之而已,何必过问呢!其实当时“枭”(负采)“卢”(胜采)早见分晓,失败已成定局,诗人正是悲愤填膺的时候,却故作通达语,这是悲极无泪的一种表现。表面上愈是装得“冷静”、“达观”,悲愤的情怀就愈显得深沉激越。

  黎简说:“昌谷于章法每不大理会,然亦有井然者,须细心寻绎始见。”(《李长吉集评》)这首诗,当是李贺诗中“章法井然”的一个例子,音韵和谐,对仗亦较工稳。全诗各联出句和对句的意思表面相对或相反,其实相辅相成。一者显示悲苦,一者表示欣慰,但其思想感情的基调都是忧伤愤激。诗人装作不介意仕途的得失,自我解嘲,流露出的正是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极大痛苦。

  李贺《昌谷北园新笋四首(其二)》赏析

  斫取青光写楚辞,腻香春粉黑离离。

  无情有恨何人见?露压烟啼千万枝。

  昌谷是李贺的家乡,那儿有青山碧水,茂林修竹。特别是竹,几乎遍地都是。“竹香满凄寂,粉节涂生翠”(《昌谷诗》)。李贺十分爱竹,在摩挲观赏之余,写了不少咏竹的诗句,有时还直接把诗写在竹上,以寄托自己的情思。

  诗的前两句描述自己在竹上题诗的情景,语势流畅而又含蕴深厚。句中的“青光”指代竹皮,同时把竹皮的颜色和光泽清楚地显现出来:“楚辞”代指作者自己创作的歌诗。诗人从自身的生活感受联想到屈原的遭遇,这里因借“楚辞”含蓄地表达了郁积心中的怨愤之情。首句短短七个字,既有动作,又有情思,蕴意十分丰富。次句运用了对比映照的手法:新竹散发出浓烈的芳香,竹节上下布满白色粉末,显得生机勃勃,俊美可爱;可是题诗的地方青皮剥落,墨汁淋漓,使竹的美好形象受到污损。这里,诗人巧妙地以“腻香春粉”和“黑离离”这一对矛盾的形象,表现内心的幽愤。

  后两句着重表达怨恨的感情。“无情有恨”,似指在竹上题诗的事。诗人毁损了新竹俊美的容颜,可说是“无情”的表现,而这种“无情”乃是郁积心中的怨愤无法抑制所致。对此,姚文燮有一段很精彩的评述:“良材未逢,将杀青以写怨;芳姿点染,外无眷爱之情,内有沉郁之恨。”(《昌谷集注》)诗人曾以“龙材”自负,希望自己能象新笋那样,夜抽千尺,直上青云,结果却无人赏识,僻处乡里,与竹为邻。题诗竹上,就是为了排遣心中的怨恨。然而无情也好,有恨也好,却无人得见,无人得知。“无情有恨何人见?”这里用疑问句,而不用陈述句,使诗意开阖动荡,变化多姿。末句含蓄地回答了上句提出的问题,措语微婉,然而感情充沛。它极力刻画竹的愁惨容颜:烟雾缭绕,面目难辨,恰似伤心的美人掩面而泣;而压在竹枝竹叶上的积露,不时地向下滴落,则与哀痛者的垂泪无异。表面看起来,是在写竹的愁苦,实则移情于物,把人的怨情变成竹的怨情,从而创造出物我相契、情景交融的动人境界来。

  这是一首咏物诗。从头至尾写竹,却又无处没有诗人自己的面目精神在。竹的愁颜宛如人的愁颜,竹的哀情也与人的哀情相通。写竹又似写人,其旨趣在有意无意之间,扑朔迷离,使人捉摸不定,然而风神高雅,兴寄深微,远非一般直抒胸臆的诗篇可比。

  此诗通篇采用“比”、“兴”手法,移情于物,借物抒情。就表现手法而言,写竹的形态是实,人的感情是虚;而从命意来说,则正好相反,写人的感情是实,竹的形态是虚,因为诗人写竹,旨在表达自己心中郁积已久的哀怨之情。读者在领悟了诗的题旨以后,竹的形象就与诗人自己直接抒情的形象迭合起来,不再是独立自在的实体。这样写,有实有虚,似实而虚,似虚而实,两者并行错出,无可端倪,给人以玩味不尽之感。

  李贺《长歌续短歌》赏析

  长歌破衣襟,短歌断白发。

  秦王不可见,旦夕成内热。

  渴饮壶中酒,饥拔陇头粟。

  凄凉四月阑,千里一时绿。

  夜峰何离离,明月落石底。

  徘徊沿石寻,照出高峰外。

  不得与之游,歌成鬓先改。

  诗题《长歌续短歌》是从古乐府《长歌行》、《短歌行》化出的。关于“长歌”、“短歌”的命意有两种说法:一是“言人寿命长短,各有定分,不可妄求”;一是“歌声有长短,非言寿命也”。从传留下来的歌词看,长歌或短歌都是悲歌,用以抒发哀婉凄伤的感情。

  开头二句紧扣诗题,有愁苦万分,悲歌不已的意思。“破”“断”二字,用得很奇特,但细细想来,也都入情入理。古人有“长歌当哭”的话,长歌当哭,泪洒胸怀,久而久之,那衣襟自然会破烂。杜甫有“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春望》)的诗句,人到烦恼之至,无计可施的时候,常常会下意识地搔爬头皮,白发越搔越稀。这首诗的“断”可能就是由杜诗的“短”生发出来的。

  三、四句写进见“秦王”的愿望不能实现,因而内心更加郁闷,象是烈火中烧,炽热难熬。“秦王”当指唐宪宗。王琦说:“时天子居秦地,故以秦王为喻。”(《李长吉歌诗汇解》)李贺在世时,宪宗还能有所作为,曾采取削藩措施,重整朝政,史家有“中兴”之誉。李贺对这样的君主是寄托希望的。他在考进士受到排挤打击之后,幻想自己能象马周受知于唐太宗那样,直接去见皇帝,以实现他的政治理想。

  五、六句具体描述自己苦闷的心情与清贫的生活,与开头二句相照应、相补充。“渴饮壶中酒”,渴是“内热”的表现,饮酒的目的在于平息内热、消愁解闷:“饥拔陇头粟”,为求见“秦王”不惜忍饥挨饿,靠从地里拔粟充饥。

  七、八句写景。“凄凉四月阑,千里一时绿”,初夏已尽,盛夏来临,草木葱翠,生气勃勃,原不会有凄凉之感的。然而“绿肥红瘦”,万花摇落,又不禁为之欷歔感叹。下面的“千里”句,故意用欢乐的色调映衬凄苦的情怀,颇有“春物与愁客,遇时各有违”(孟郊《春愁》)的意味,这样反复渲染,有一唱三叹之妙。诗人述怀从景物落笔,寄情于景,意味深长。

  后六句采用借喻、拟人等修辞手法,表面上写景物,实际上写人事。“夜峰何离离,明月落石底”。夜间的峰峦一个挨一个地排列着,黝黑而高,竟把那明朗的月亮遮得无影无踪,真叫人纳闷。“我”沿着那崎岖的石径四处寻觅,忽而发现它在高峰之外。峰峦阻隔,高不可攀,心中异常痛苦,因而慷慨悲歌,鬓发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更加苍白,真是忧伤催人老啊!“夜峰”、“明月”等句喻意微婉。“明月”借喻唐宪宗,夜峰指代他身边的卿相们,意思是宪宗为一些大臣所包围,闭目塞聪,就象月亮为峰峦所阻隔,虽有明光,却不能下达。这些表明诗人深知当时朝廷的弊病,欲向宪宗陈述便宜,以匡时救弊,然而“山”高“月”远,投告无门,只有暗自忧伤而已。

  杜牧在《李长吉歌诗叙》中评李贺诗曰:“盖《骚》之苗裔,理虽不及,辞或过之。《骚》有感怨刺怼,言及君臣理乱,时有以激发人意。乃贺所为,得无有是?”这首诗在立意和表现方法的运用上,都与《离骚》很相似。“夜峰何离离,明月落石底”,寄托遥深。诗人把自己的意志和情绪融化在生动的比喻和深邃的意境中,含蓄隽永,优美动人,颇得《离骚》的神髓。

  李贺《感讽五首(其五)》赏析

  石根秋水明,石畔秋草瘦。

  侵衣野竹香,蛰蛰垂叶厚。

  岑中月归来,蟾光挂空秀。

  桂露对仙娥,星星下云逗。

  凄凉栀子落,山璺泣清漏。

  下有张仲蔚,披书案将朽。

  这是诗人秋天居住在昌谷家中,有感于读书无成,僻处一隅的咏怀之作。

  诗共十二句,前十句全是写景。这些景物,有的明丽芳香,有的凄凉幽冷,彼此色调很不一致。作者把它们放在一起,构成特殊的情境,以与自己当时的处境和心境相适应。这是李贺诗歌“奇诡”的一种表现。

  首二句写石。“石根秋水明”,呈现在读者面前的是一派澄明雅洁的秋光水色:“石畔秋草瘦”,又使人联想起霜风凄紧,草木枯凋的肃杀气象。秋水澄明,秋草枯瘦,这景象明丽而又晦涩,柔媚而又瘦硬,说不上是妍是媸,是荣是枯,叫人爱又不是,恨又不是,喜又不是,悲又不是。这类奇异的景物,正是作者当时欲进不得、欲退不能的矛盾心情的曲折反映。

  三、四句写竹。“侵衣野竹香”,野竹丛生,香侵衣袖,使人爱不忍离。“蛰蛰垂叶厚”,形容竹叶攒簇。傍晚时分,暮色沉沉,浓密的竹叶加深了夜的灰暗色调,则不免使人感到阴森可怖。四句起落频繁,转折急骤,迷离恍惚,变化莫测。

  中间四句写空中景色。皎洁的月亮从东山升起,高高地挂在湛蓝的夜空,显得娟秀可爱。月中的桂树映衬着嫦娥苗条的身影,星星躲在云彩的下边,眨巴着眼睛在互相逗乐。这一切多么美丽,多么迷人!可惜都在天上,远离人间,可望而不可即。于是笔锋一转,又回到人间,继续写眼前昌谷的景物。

  “凄凉栀子落,山璺泣清漏”。在严霜的摧残下,栀子花凋落了。泉水从岩石的缝隙里一点一滴艰难地挤出来,发出幽咽的声响,仿佛伤心人的啜泣。写到这里,繁星闪烁,皓月千里的澄明境界突然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是眼前幽冷凄清的场景。这两句对上是转折,对下是铺垫。

  结束二句写人事。张仲蔚原是古之隐士,他博学有文才,“好作诗赋”,然而穷困不堪,“所居蓬蒿没人”(晋挚虞《三辅决录注》)。显然,作者是以张仲蔚自况,说自己成年累月在昌谷攻读诗书,书案都快朽烂了,还是一事无成。“案将朽”三字极为沉痛,把自己满肚子的委屈一古脑儿倾吐出来。

  这首诗的表现方法比较奇特。它不象一般讽喻诗那样,以叙事为主,中间穿插议论,抒发感慨,而是着力写景,渲染环境气氛,通过种种具体生动的形象,曲折地表达自己的情怀。诗人笔下的景物,有的明丽芳香,有的枯瘦冷涩。把这些色调极不协调的景物放在一起,显得既生硬,又瑰丽,既芜杂(相互矛盾),又鲜明(彼此辉映),从而产生一种极不寻常的艺术魅力。它生动地再现了特定时间(秋夜)、特定地点(昌谷)的景色,真实地反映了诗人的处境和心情。

  李贺对自己的家乡昌谷有着深厚的感情。然而他毕竟是一个有着雄心壮志的人,不愿局促一隅,碌碌无为。他日夜攻读,希图见用于时,却不料竟象张仲蔚那样潦倒终生,不为世用。这怎不使他深感忧伤怨愤!诗歌运用对比映照的手法,新奇美妙的形象,把这种复杂的思想感情准确、生动地表现出来。前人评论李贺的歌诗,往往只看到它“奇诡”的一面,其实,奇诡而又妥帖,变幻莫测而又能尽情尽意,才是它真正的特色。李贺歌诗的可贵之处也在于此。

  李贺《官街鼓》赏析

  晓声隆隆催转日,暮声隆隆呼月出。

  汉城黄柳映新帘,柏陵飞燕埋香骨。

  磓碎千年日长白,孝武秦皇听不得。

  从君翠发芦花色,独共南山守中国。

  几回天上葬神仙,漏声相将无断绝。

  “官街鼓”又称“咚咚鼓”,是一种报时信号。唐制:左右金吾卫左右街使,掌分察六街徼巡。日暮鼓八百声而门闭。五更二点鼓自内发,诸街鼓承振,坊市门皆启,鼓三千挝,辨色而止。(见《新唐书。百官志》)

  这首诗题目是“官街鼓”,主旨却在惊痛时光的流逝。李贺把自己不具形的思想情感对象化、具体化,创造了“官街鼓”这样一个艺术形象。官街鼓是时间的象征,那贯串始终的鼓点,正象是时光永不留驻的脚步声。

  诗开始就描绘出一幅离奇的画面:宏观宇宙,日月跳丸,循环不已;画外传来咚咚不绝的鼓声。这样的描述,既夸张,又富于奇特的想象。一、二句描述鼓声,展示了日月不停运转的惊人图景;三、四句转入人间图景的描绘:宫墙内,春天的柳枝刚由枯转荣,吐出鹅黄的嫩芽,宫中却传出美人死去的消息。这样,官街鼓给读者的印象就十分惊心动魄了。它正是“月寒日暖煎人寿”的“飞光”的形象的体现。第五、六句用对比手法再写鼓声:千年人事灰飞烟灭,就象是被鼓点“磓碎”,而“日长白”──宇宙却永恒存在。可秦皇汉武再也听不到鼓声了,与永恒的时光比较,他们的生命多么短促可悲!这里专提“孝武(即汉武帝)秦皇”,是因为这两位皇帝都曾追求长生,然而他们未遂心愿,不免在鼓声中消灭。值得玩味的是,官街鼓乃唐制,本不关秦汉,“孝武秦皇”当然“听不得”,而诗中却把鼓声写得自古已有之,而且永不消逝,秦皇汉武一度听过,只是眼前不能再听。可见诗人的用心,并非在讴咏官街鼓本身,而是着眼于这个艺术形象所象征的事物──那永恒的时光、不停的逝川。七、八两句分咏人生和官街鼓,再一次对比:尽管你“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日趋衰老;然而官街鼓永远不老,只有它“独共南山守中国”。这两句因省略较多,曾引起纷歧的解说。但仔细玩味,它们是分咏两个对立面。“君”字乃泛指世人,可以包含“孝武秦皇”,却未必专指二帝。通过两次对比,进一步突出了人生有限与时间无限的矛盾之不可克服。诗写到这里,意思似乎已表达得淋漓尽致了。但诗人并没有就此搁笔,最后两句突发异想道:天上的神仙也不免一死,不死的只有官街鼓。它的鼓声与漏声相继不断万古长存。这里仍用对比,却不再用人生与鼓声比,而以神仙与鼓声比:天上神仙已死去几回而隆隆鼓声却始终如一,连世人希羡的神仙寿命与鼓声比较也是这样短促可悲,那么人生的短促就更不在话下了。这样,一篇之中凡三致意。最后神仙难逃一死的想象不但翻空出奇,而且闪烁着诗人对世界、对人生的深沉慨叹和真知灼见。

  《官街鼓》反复地、淋漓尽致地刻划和渲染生命有涯、时光无限的矛盾,有人认为意在批判神仙之说。这评价是很不够的。从李贺生平及其全部诗歌看,他慨叹人生短促、时光易逝,其中应含有“志士惜日短”的成份。他怀才不遇,眼看生命虚掷,不免对此特别敏感,特别痛心。此诗艺术上的一个显著特色是,通过异常活跃的想象,把抽象的时间和报时的鼓点发生联想,巧妙地创造出“官街鼓”这样一个象征的艺术形象。赋无形以有形,化无声为有声,抽象的概念转化为可感的形象,让读者通过形象的画面,在强烈的审美活动中深深体味到诗人的思想感情。

  李贺《浩歌》赏析

  南风吹山作平地,帝遣天吴移海水。

  王母桃花千遍红,彭祖巫咸几回死?

  青毛骢马参差钱,娇春杨柳含细烟。

  筝人劝我金屈卮,神血未凝身问谁?

  不须浪饮丁都护,世上英雄本无主。

  买丝绣作平原君,有酒唯浇赵州土。

  漏催水咽玉蟾蜍,卫娘发薄不胜梳。

  羞见秋眉换新绿,二十男儿那刺促!

  春晴之日,李贺随同朋友们骑马来到郊外游览。眼前山含秀气,水泛新绿,桃花攒簇如火,柳枝摇曳似烟。诗人在悦目赏心之余,不禁神驰物外,感慨万端。从秀丽的山姿水态,想到它们难免发生沧海桑田的变化;从娇艳的红桃绿柳想到人生的短暂易逝。一者悲悼好景不长,一者慨叹年命难久。诗歌所表达的正是这样一种特殊的境遇和情怀。

  诗题《浩歌》本于《楚辞。九歌。少司命》:“望美人兮未来,临风恍兮浩歌。”“浩歌”是大声唱歌的意思。一般说来,写作这样的诗宜从叙事写景入手。但诗人不屑于蹈袭故常,偏从虚处落笔,一开始就把想象的世界展现在读者面前:“南风吹山作平地,帝遣天吴移海水。”幻象纷呈,雄奇诡谲,却又把沧海桑田的“意”婉曲而又鲜明地表达出来了。宋人刘辰翁评这首诗说:“从‘南风’一句便不可及,佚荡宛转,真侠少年之度。”(引自姚佺《昌谷集注解定本》)诗人用豪放的笔触,雄奇的景象,抒发自己凄伤的情怀,真是既“佚荡”,又“宛转”,字里行间充溢着一种惊世骇俗的英气,所谓“侠少年之度”,指的就是这种非凡的气度。

  三、四两句,一写仙界,一写尘世。传说王母种的桃树,“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生实”。彭祖和巫咸则是世间寿命最长的人。当王母的桃树开花千遍的时候,彭祖和巫咸也不知死了多少次了。两相比照,见出生命的短促。长寿的彭祖和巫咸尚且不能久留人世,何况我们这些寻常之辈呢!这里有两个对比:一是把仙人与凡人相比,一是把凡人中的长寿者与普通人相比。前者见于字面,后者意在言外。这样层层比照、烘托,“人生几何”的命意更加显豁。

  五至八句写春游时的情景,用的是反衬手法。先着力烘托春游的盛况。“青毛”句写马。马的毛色青白相同,构成钱形花纹的名叫“连钱骢”,是为名贵之马。骑在这样的马上,饱览四周的景色,真是惬意极了。初春的杨柳笼含淡淡的烟霭。眼前的一切是那么柔美,那么逗人遐想。后来大家下马休憩,纵酒放歌,欢快之至!而当歌女手捧金杯前来殷勤劝酒的时候,诗人却沉浸在冥思苦想之中了。他想到春光易老,自己的青春年华也将逝如流水。“神血未凝身问谁”描述的正是这样一种意绪。“神血未凝”即精神和血肉不能长期凝聚,它是生命短促的婉曲说法。“身问谁”是“身向谁”的意思。全句的大意是韶光易逝而知已难逢,自己的才能和抱负何时方能施展?等到神血两离,生命终结,一切都将化为乌有,那是多么可怕而又痛心的事啊!

  接着诗歌又由抑转扬,借古讽今,指摘时弊,抒发愤世嫉俗的情怀。“丁都护”或者象王琦所说,实有其人,并且是这次郊游宴乐的参与者(见《李长吉歌诗汇解》);或者当时有“丁都护嗜酒”的传说,诗人借以表达劝戒之意。“不须浪饮丁都护”,既是劝人,也是戒己,意思是不要因为自己怀才不遇就浪饮求醉,而应当面向现实,认识到世道沦落,英雄不受重用乃势所必然,不足为怪。诗人愈是这样自宽自慰,愤激之情就愈显得浓烈深沉。“世上”句中“无主”的“主”,影射人主,亦即当时的皇帝,以发泄对朝政的不满。“买丝”云云,与其说是敬慕和怀念平原君,毋宁说是抨击昏庸无道、埋没人才的当权者。表面写“爱”,实际写“恨”,恨自己没有机会施展才能和抱负,以致虚掷了黄金般的青春年华。

  结束四句的内容与前面各个部分都有联系,具有一定的概括性。“玉蟾蜍”是古代的一种漏壶。铜壶滴漏,声音幽细,用“咽”字来表现它,十分准确。另外,诗人感时伤遇,悲抑万端,这种内在的思想感情也借助“咽”字曲曲传出,更是传神。“卫娘”原指卫后。传说她发多而美,深得汉武帝的宠爱。这里的“卫娘”代指妙龄女子,或即侑酒歌女。全句的意思是:别看她现在黑发如云,美不可言,随着岁月的流逝,这满头黑发会渐渐变白变少,直至无法梳理。它通过具体的形象,揭示了“红颜易老”的无情规律。末二句急转直下,表示要及时行乐。“羞见秋眉换新绿”有两层意思:一是不要辜负眼前这位侑酒歌女的深情厚意;二是不愿让自己的青春年华白白流逝。既然世上没有象平原君那样识才爱士的贤哲,又何必作建功立业的非非之想。如今面对歌女、美酒、宝马、娇春,就纵情开怀畅饮吧。一个年方二十的男儿,正值风华正茂之时,怎能这般局促偃蹇!很显然,这种及时行乐的思想,是从愤世嫉俗的感情派生出来的,是对黑暗现实发出的悲愤控诉。

  这首畅叙胸臆的诗篇,造语奇,造境也奇,使人感到耳目一新。诗人骑马踏青,面对大好的春光,本应产生舒适欢畅的感受。

  但偏偏就在此时,一种与外界景物格格不入的忧伤情绪象云雾般在心头冉冉升起。这种把欢乐和哀怨、明丽和幽冷等等矛盾着的因素糅合起来的现象,在李贺的诗歌里是屡见不鲜的,它使诗歌更具有神奇的魅力。此诗在结构上完全摆脱了由物起兴、以事牵情的程式。它先写“兴”,写由景物引起的神奇幻象。接着写春游,色彩秾艳,气韵沉酣,与前面的幻觉境界迥然不同,但又是产生那种幻觉的物质基础。诗人故意颠倒它们的先后次序,造成悲抑的气氛和起落的形势。

  后面从“神血”句起都是抒发身世之悲的笔墨。它们与开头相适应,有力地表达了悲愤的情怀。全诗活而不乱,粘而不滞,行文的回环曲折与感情的起落变化相适应,迷离浑化,达到了艺术上完美的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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