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的现代性解读

发布时间:2020-01-30 点击:

  一、

  在论及媚俗问题时,我们在西方文学中最熟知的是昆德拉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但是,当我们把目光从西方文学投向更广阔的世界文学的时候,我们同样可以在东方古典文学中找到“媚俗”的较早形态,我们称之为“前媚俗”或初始化媚俗形态,在中国古典文学中,《红楼梦》里,包含着丰富的“初始化”媚俗因素。

  二、

  我们首先来看一下《红楼梦》的主人公,书中的人物,有典型性格的也不下于几千人,但是要说最重要的就是宝玉、黛玉和宝钗。书中提到,“金玉良缘”和“木石前盟”,在“终身误”中,作者写到“都道是金玉良缘,俺只念木石前盟。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朱寂寞林,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可以说,全书就是围绕着宝玉、黛玉和宝钗之间的爱展开的,我们先来看宝玉,宝玉在未出现时,他在黛玉心中的形象是“这个宝玉,不知是怎样个惫懒人物,懵懂顽童?倒不见那蠢物也罢了。”在看过宝玉的样貌后,黛玉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正是对“木石前盟”的呼应。在描写了宝玉的外貌后,书中也说“看其外貌最是极好”接下来是《西江月》一词对宝玉的评价,一般的读者是对宝玉是肯定的,通过对宝玉的肯定,同时也肯定了和宝玉同属于一样的“不通世物”,“行为偏僻乖张”的与正统封建思想、文化和道德不相容的一类人。包括从黛玉为主的晴雯,尤三姐、司棋芳官等人,而与他们相对的自然是维护封建思想和道德的主流人物,是以宝钗为代表,包括袭人、王夫人等。这一类人相对于前面的“边缘人”来说,不但人数众多,而且也是当时的封建社会主流思潮的提倡者和追随者。在《红楼梦》中,前者是以“雅”的形态,后者是以“俗”的形态出现的。对于“雅”与“俗”不能过于简单的理解,而应在文本中具体的理解。但是我们可以说,雅的少数边缘人已经具有“反媚俗”的思想和行为特点。他们保持着自我的独立性,在封建社会中,以自己的行动来维护着个性和尊严。而后者在“媚俗”的主流思潮中,逐渐的以个性的丧失来逐步适应主流社会思潮,不断的为了随波逐流而改变自己,最后成为了众人无差别中的“众”中之一。

  三、

  先来看“媚俗”阵营中的代表人物宝钗,书中写道宝钗年纪虽然不大,品格端方,容貌美丽。人谓:黛玉所不及。而宝钗行为豁达,随分从时,不比黛玉的孤高自许。目下无人,古深得下人之心。便是那些小丫头,亦即多与宝钗玩笑。由此我们可以得知宝钗无论是相貌,还是性格,都无可厚非,于比起来,人更加随和,人缘也更好,同时也深受周围人们的喜欢,从书中其它地方我们也可以得知,贾府上下,包括最为挑剔的赵姨娘,也说她会做人。但是为什么她能得到贾府掌权人物的喜欢和下人们的爱戴呢?因为她“随分从时”,在元妃省亲要姐妹们作诗时,她因为元春的好恶而让宝玉改诗,在看戏时,她迎合贾母的好恶,点《西游记》这样热闹的戏。史湘云请客没钱时,便给她螃蟹做东,以博得其好感,甚至拿自己两套新做的衣服给金钏做装裹衣服,也不忌讳。从一般的层面上看,她是处处为他人着想,为了他人甚至不惜委屈自己。是我们如果仔细想一想的话,她的“专门利人”,并不是“从不利己”,她做的任何事,没有一件不深谋远虑的,说到底,是以“小恩小惠”来达到更有价值的目的。正是因为出身于皇商世家,所以她在做任何事情的时候,都以一种利益的衡量为前提,比如她同情邢岫烟的贫穷,并不是她的善心发作,而是为了让她当弟媳,对她来说,在几乎从来没有什么真情实感,即使有那么一瞬间的闪现,也马上被熄灭在主流封建道德规范之中,正是在她不断的为各种现实利害得失而“随分从时”中,不断的丧失了自己所为一个人所具有的个性,对于她来说,已经完完全全的融入了大众之中,因为她才获得了“人谓,黛玉所不及。”

  但是我们应该看到,“人谓”,正是众人眼中对她的看法,而不是作者的态度,书中有一段薛姨妈对黛玉说的话,“你这姐姐,就和凤哥儿在老太太跟前一样:为了正经事,就有话和她商量,没有了事。幸亏她开我心。”这句话当她是在说宝钗,三是我们必须要注意,“就风哥儿在老太太跟前一样”,作者为什么不直接说下面的话,要加一句和王熙凤与贾母的关系对比呢?这其实是作者的匠心独具,虽然是借薛姨妈之口,但是表达的是对宝钗的性格的深入评价。在不知不觉中,宝钗在真实感情和在别人面前做出的虚假感情已经分不开了,王熙凤对待贾母时,完全是一种阿谀奉承,因为她知道,在贾府只要有贾母给她撑腰,她的地位就不会动摇。而宝钗在罕言寡语,人谓装愚,安分随时,自云守拙中,已经不自觉的将这些为人处事的方法渗透在性格之中,所以对自己的母亲也在不自觉中渗入了自己都不知道的做作。

  四、

  可以说,宝钗封建社会主流道德所塑造的完美女性的典型代表,不论是才貌品德,还是为人处事,都和封建社会的思想意识和道德规范相一致。虽然她在大观园中的才华可与黛玉相媲美,但是她却相信并竭力维护“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封建社会的愚昧论调,她对黛玉说:“咱们女孩儿家,不认识字倒好。”所以她尽管读书,并且积累了一定的文化素养,但这也与她一贯的现实利益计较相关的,是因为为公主郡主入学陪侍,选才人的木的,虽然没有入选,但是她却调整了目标,要成为“宝玉夫人”这同样是基于一种现实的利益考虑,她在宝玉挨打后,也着急过,关心过,这不能说是虚伪的,但和黛玉的关心是不可能一样的,其中难免渗入了一些现实的因素,宝钗作为封建主流思想道德造就的典范完美“贤妻子良母”,虽然对社会来说是成功的,但对于她个人来说,却是不幸的,因为在封建社会中,这些伦理和道德规范恰恰是压迫和摧残妇女的工具。宝钗虽然在为人处事方面,甚至在贾府的错综复杂的家庭斗争,与黛玉对宝玉的婚姻之争中取得了胜利,但是她还没有能看透封建伦理道德的本质,拒绝“媚俗”,不一定能都取得胜利,但是至少乐意保持自己的完整独立的人格,表现出海明威所说的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的精神,在人与自然和社会的斗争中体验生命和自我的力量,但是媚俗,可能会在一时取得利益,但最终会成为其所信赖的主流意识形态的牺牲品,宝钗后来虽然如愿以尝的实现了“金玉良缘”,但是不但没有得到宝玉的爱情。而且还要在漫长的岁月中,“守活寡”。成为另一个李纨。

  五、

  媚俗是人类生存的一个基本境遇,对于宝钗来说,她的悲剧既有社会的因素,也有她个人的原因,因为她从出生开始,就生长在媚俗的社会环境之中,比之宝玉和黛玉,她更容易认同媚俗的观念。但是,我们在同情她的同时,也应该看到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中,几乎人人都处在这样的境遇之中,但是报废所有人都对媚俗认同和妥协,比如宝玉和黛玉,晴雯、尤三姐等。宝钗的媚俗在大观园里要算最为彻底的,而且不仅如此,她还劝别人也假如媚俗的行列中去,她就曾经劝过黛玉,“咱们女儿家,不认识字倒好……为了移情,就不可就要了。”可见宝钗也并非完全没有对人真诚的时候,至少在宣扬媚俗方面她是站在非个人的全体主流社会思想一方的,做媚俗的“鼓吹者”,宝钗鼓吹媚俗的主要对象当然是宝玉,这既是为了当时讨好贾母,贾政和王夫人,让宝玉读书考科举,又是为日后的长远打算,心计果然非同一般,这和她平时的沉稳与冷静是一致的。在劝宝玉媚俗时,尽管宝玉根本不听,有时“不管人脸上过不去”,咳子一声,“拿起脚来就走了,她自己则“登时羞的脸通红,说不是,不说又不是”,尽管如此,她“过后还是照旧一样。”对于宝钗的传播媚俗的决心,可见真正不可就要了,就如同福轲的权利理论所揭示的,她已经被社会“规训”的太成功了。不但没有受到宝玉`和黛玉的影响,反而总是要改变他们,让他们也“媚俗”。

  但是,媚俗远不止是为了自己在从众之中获得利益,同时,在表面的“真真有涵养,心地宽大”之下,却总是隐蔽的以各种方式伤害别人,虽然媚俗的人们在利益上是一致的,关系也是融洽和谐的,但是他们之间的这种关系都是基于虚假之上的,尽管宝钗人缘极好,但是作者借诗对她评价道:“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为了达到木的,可以施展各种手段,比如对于黛玉,在一次诗会上,黛玉用了《西厢记》《牡丹亭》的词句,她就以此为契机,将了一堆媚俗的封建主流思想大道理,黛玉只得“垂头吃茶,心下暗服,只有答应‘是’的一字。”又送燕窝给黛玉吃,果然单纯的黛玉被她的假仁假意所蒙蔽,虽然不赞成她的媚俗论调,但是却被宝钗瓦解了敌意,而且对宝玉说,以前错怪了宝钗,当然宝玉没有像黛玉那样被一时的假象所蒙蔽,而是清醒的认识到宝钗的手段和方法他提醒黛玉说:“是几时孟光接了梁鸿案。”可见,虽然宝钗多次劝宝玉“媚俗”,但是不但没有效果,反而更加深了他对宝钗的媚俗的本质的认识。同时,他也看到了宝钗甘心媚俗的态度,对于宝钗只能表示惋惜。“好好一个清净洁白的女子,也学的沽名钓誉,入了国贼禄蛊之流。”宝玉在反抗媚俗的问题上,从来都是清醒和坚定的。

  六、

  宝钗虽然很媚俗,但不可否认她还是有很多优点的,可是我们在认真的思考这些“优点”的时候,却发现,这表现出来的种种优点几乎没有一点是发自内心的,无不带有虚假的成分,她说非所说,因为她说话只是为了迎合做给周围的人看的,她几乎从来没有真真正正的说和做表现自我的真实感情和意愿的事,她在媚俗中不仅丧失了自我,而且已经被“异化“,因为她的”自我“已经渐渐的被一种主流思想和“公众”意识所代替。由她的“冷”,我们可以看出,她已经被“物化”,这种表面对人和蔼可亲,热情大方,实质上却冷漠得连一点点正常人的感情都没有了,书中有一段她和王夫人的对话“姨娘也不必念念于兹,十分过不去,不过多赏他几两银子发送他,也就尽了主仆之情了。”由此可见,她已经彻彻底底的被“物化”了,其实她和她的哥哥薛蟠在本质上是一样的,就如同陀斯妥耶夫斯基在《卡拉马佐夫兄弟》中的家族同样性一样,在宝钗和薛蟠的心里,任何事情都是“几两银子”可以打发的,在宝钗眼里,无论是什么都是可以用钱来衡量的,包括婚姻、感情和人的生命。可以说她不仅没有了个性,而且也不是一个正常的人了,媚俗中彻底被异化和物化的同时,她和狄更斯小说《艰难时世》里的葛雷硬和庞得贝一样,都是眼中只有物,不见人的“单向度的人”(弗洛姆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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